沈鹤贤

天堂客满,地狱打烊,我跟你走。

“我最后一次见到他,是在伦敦黄昏的细雨中,他压低帽檐,对我点了点头,转身被浓雾吞没”

他手中的利刃破开黎明的光,边缘翻卷着向四周侵蚀。我试着去阻止着一切,努力抓着破碎的晨曦,可由深渊呼啸而出的扭曲黑影,突然拥抱着我,用它冰冷的手,穿透我的胸膛,将我的心脏握在手里,捏的粉碎。

我并不觉得面前这杯散发着醇苦味道的棕色液体是什么好喝的东西,而坐在对面的朋友却捧着杯子看着今天的报纸,品的津津有味。我可以嗅到报纸上新鲜的油墨味,隔壁面包房刚出炉的面包味,汽车轰鸣而过留下的燃油味,可我不懂他身上的玫瑰香气下所掩盖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

他和我比起来更像是这末世的绅士,在这个魔鬼横行的社会中,戴着礼帽身着西装还会温柔的对女士微笑,我经常对他的这种教条嗤之以鼻感到无聊。他又在用那支酸枝木的手杖敲我的头,要我注意用餐礼仪,我挑了眉梢看他一眼,用手抓起餐盘中的蛋糕塞进嘴里,他的手覆上眼睛叹了口气,明显是对我的行为感到万分头痛

例行的下午茶时间后,我们挥手告别,他笑着对我点了点头,转身走进建筑的阴影中,渐行渐远,我跺着脚,试图震落靴子上的尘土,我转过身,手抄进口袋背对着夕阳离开,我们与对方所行之路,都是背道而驰。

小雨冲不散伦敦的夜,小巷中身着陈旧丝绸长裙的女人,似柔若无骨的故意向我凑近,劣质脂粉与香水味实属有些呛鼻。我低着头说着抱歉迅速向前走,当我看到与雨水混合蜿蜒流下台阶的淡红,我知道我又来晚了。我蹲在台阶前,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尸体,我在胸前的口袋中摩挲着,只找到半根已经发潮的烟,背过身挡住细雨点燃衔在唇边。白烟与雨水混合,烟升不起,雨落不下,我看到来自地狱*的人,用这位妓女身上的衣物擦干净他的凶器,放回胸前的口袋中,他重新穿上自己的外套,准备离开,可是他突然转过身,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
再次以失败告终,我揉碎了面前的纸张,双脚交叠搭在桌面上,靠在翘起两条腿的椅子上。我看着头顶发灰的天花板,蜘蛛在角落里编制出一个陷阱,等着猎物的献身,它不会直接吃掉,而是给猎物注射毒液,看它死在自己面前。我捏着酸痛的眉心,对于这案子没有任何的头绪,谁知道上面的怎么想的把这破东西丢给我,我重新坐好,抓过一旁表面有些破碎的护肘,指腹温柔的摩挲着表面,我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,我对于战争或是这份工作是什么感情。时钟的时针指向数字5,它铛铛铛的响个不停,我将护肘放回桌子上,抓起一旁的帽子出了门,锁舌咬合锁扣的声响清晰,反正,我只是个拿钱买命的雇佣兵罢了

那位朋友已经在老地方等我了,只不过这次我的面前放着的是杯清澈的红茶,我挑了眉梢看他,正疑惑他今天是怎么了,他从报纸中抬起头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坐下

“奈布,你对最近的杀人案有什么看法?”

他突然开口我一时有些措手不及,他双手十指交叉,食指指腹相触,他正歪着头看着我笑

“我…额…”

我抓着凌乱的头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他笑了几声没有再继续追问,我看着他,他的领结,袖口,衣襟依旧那么整齐,桌旁放着他磨的光亮的酸枝木手杖,手旁是没有一丝灰尘的高礼帽,除了衬衫领口,那朵不合时宜的,很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梅花

“作为医生,你是否会随身带着手术刀?”

我双臂搭在桌旁,隐藏在桌布中的掌心里是带着刀鞘的弯刀,他疑惑的看向我,左手食指点了点胸前的口袋

“那是我的工具,是我工作必备”

伦敦的天依旧是阴晴不定,阴云遮住了太阳,遮住了这唯一的光,细雨和着薄雾向我扑来,我的朋友站起来遗憾的叹了口气,他杯中的咖啡仍未喝完,我随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。

“很遗憾我们今天的下午茶时间被打断了,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”

“我们有的是时间”

我抬头看他,隔着雾,我看不清他的脸,他好像对着我笑,或者…在对一个连凶手在眼前都抓不住的废物雇佣兵表示嘲讽。他没有应答我的话,只是对我微微躬身,压低了帽檐走进朦胧细雨之中

我的案子因为凶手再没犯案不了了之。

而我也再没见过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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